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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做了一個惡夢。
我安慰她,不過是個夢罷了,妳再睡一覺吧,妳只是太累了。
她的臉孔慢慢的扭曲,她坐起來,被單半掩著她的身體,
她雙手撫著臉,細細的啜泣起來。
「你為什麼不相信呢,那真的是個很恐怖的夢哦,真實到我覺得害怕,
 我從來也沒有做過像這樣這麼真切又這麼真實的夢,
 這讓我真的很害怕呀。」
她從小小聲的啜泣慢慢的變成了哭訴。
我嘆了一口長長的氣,也跟著她撐起身體。
因為坐起來的原故,被單滑下她跟我的身體,
她的肌膚在無聲的黑夜裡閃著淡淡的銀光。
把檯燈扭開,啪噠開關的聲音沒有辦法打散她的注意力,
她還是掩著臉在哭泣。
月亮造型的小夜燈很認份的發著它的光芒,
一點點的明亮把屋裡的黑暗趕走了一些。
「嘿,」我說
「妳今天是怎麼了,我也沒看過妳會為了一個惡夢給嚇成這樣。」
「一個惡夢,」她還是一直哭,
「對你來說可能只不過是一個惡夢罷了,可是我卻是真的,
 從來沒遇過,我真的被這個你所謂的一個惡夢給困擾你知道嗎?」
我揉了揉左眼,順便看了一下手錶,再五分鐘要二點了。
「好了啦,不管怎麼樣,明天還要上班不是嗎?
 再不睡覺,明天怎麼有精神上班呢?」
我依然試圖說服她睡覺,因為我實在是睏得受不了,
早上有會要開,這個月好不容易只剩下幾天就結束,
我不想因為她半夜睡不著覺而讓我也遲到。
她突然停止哭泣。
正當我以為是她想通了,要倒回去睡時,
她抓著我的肩膀,另一隻手繞過我的背,環抱住我。
「喂,妳到底怎麼了?」我有點不耐煩了。
「陪我抽根煙,好嗎?」她可憐兮兮的看著我。
我皺皺眉頭,還是很聽話的爬起來,從床邊的梳妝台抽屜摸出一包煙。
姆指跟打火機接吻,我點了二根煙,當煙都著了後,我遞了一根給她。

「我夢到你死了。」她吸了一口煙後,全身顫抖的說。
我倒抽一口氣,「喔,夠了,妳怎麼會被一個夢搞得這樣?」
她突然大聲起來,
「不!這不像夢!這真的真實的讓我覺得噁心!你真的死了!」
我哈哈的笑著說,
「得了吧,妳看我不是好好的在這嗎?
 惡夢大家都會做,只是剛巧妳最近比較累,所以...」
發現她的臉沉了下來,我識相的閉上嘴。
「我夢到你跟我在睡覺,」她好像很冷似的,全身抖個不停,
「我做了一個夢,醒了過來,然後發生跟剛剛一樣的事,
 你叫我睡覺,我們都醒了,就跟現在的情形一樣,
 我們坐在床上抽煙,我在跟你說話,然後,你就死了。」
「喔喔,」我吸著煙,把煙灰缸從桌上拿過來,「怎麼死的?」我問。
「對!」她尖叫,「你就是這樣,對,拿煙灰缸過來!」
她又開始哭了起來,「一模一樣!真的!」
我覺得自己有點快精神錯亂了,「妳真的只是太累了,真的。」
她擦著眼淚。
「可是,」她說
「我真的夢到你死了,非常真實,我甚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等一下會發生的事我真的都一清二楚,
 我就好像在看一部看過的電影一樣,真的,我沒有騙你,
 這種真實感,就因為太過於真切了,所以我覺得很恐怖,
 恐怖到我都快崩潰了,真的。」
「唉。」我也快跟她一樣,接近崩潰的邊緣了,
為什麼我跟她睡了這麼多個月,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而她偏偏要挑明天我要開會的日子跟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呢。
「你正在覺得不耐煩對不對。」她突然很恐懼的看著我。
我凝視她,用想要看穿她的眼神凝視她。
她覺得我對她感到不耐煩,她知道我正對她不耐煩。
「夠了沒,妳,」我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如果妳想想看,妳明天一大早要上班,
 而妳卻在半夜被另一個人搞得不能睡,妳又累,
 那妳會不會不耐煩呢?小姐?」
她的臉龐泛白,是那種刷一下的洗白。
「你想打我。」她嘴唇顫抖的這麼說。
「哦,打妳,」我大力抓著我的頭髮,
「是啊,我還想砸掉我剛買的新車。」
我是頓了一下,因為我本來打算說我要砸電視的,
但是不知道為何我想證明什麼,我換成說是新車,
真的是不知道為什麼而又想證明什麼。
她整個人站了起來,跳到床角落,縮成一團。
「喂,你搞什麼?」我被她的舉動嚇到了。
「你本來想說要砸電視吧?」她驚恐的問。
我被她這樣一問,反倒是我說不出話了。
「好了,好了,」我擺擺手,
「不管是要砸電視還是砸車子,都沒關係,總之,妳先冷靜下來了好吧?」
我真的累到翻了,我放棄跟她爭論。
「你會死,真的。」她重複著這句話。
我決定不管她,倒頭大睡,不管怎樣,我明天還要上班,
而且已經陪她扯了這麼久,夠了。
「妳真的只是想太多了,我真的要睡了。」我把被單拉高,蓋過頭。
在黑暗中,我聽到她移動身體的沙沙聲,她似乎坐在床角,無聲的啜泣。

矇矓中,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情節是,跟剛才一樣,我被她推醒,她說她做惡夢。
情形完全一模一樣,我跟她說話,她哭泣,我生氣,
就在我沒有發覺的時候她突然就死了,
真的是突然的安安靜靜的死去,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很安靜的死去。
而,是我親手殺了她。
沒有任何兇器,也沒有任何打鬥痕跡,沒有什麼都沒有,
但我就是知道我殺了她。
想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才對,因為我知道我跟她很契合,
我們需要彼此的程度已經像一家人了般親密,畢竟也已經到了婚嫁的地步。
但是沒錯,我確實殺了她。
我一發現我殺了她時,不知怎麼我手上拿了一支仙女棒的煙火,
沒錯,是那種夏天玩的煙火,很漂亮的仙女棒,
火花在銀色的鐵棒上跳舞,我看著漂亮的火花燃燒,
直到它燒完時,我才全身汗溼的嚇醒。
我身上穿的T恤和短褲是徹底的被汗溼,像掉到水池裡一樣的溼。
比起這個,我更加恐懼的是,因為這個夢是如此的真切。
我撐起身子,看到她坐在我旁邊。
她保持著跟我剛才入睡時一樣的姿勢,斜坐在床上。
我看看手錶,快三點,我睡了大概快一個小時,
我用手臂抹掉臉上的汗水,喘著氣。
「你做惡夢了嗎?」她小小聲的問我。
我看著她,沉默的點點頭。
「你夢到我死了對不對?」
她的聲音幾乎小到沒有在說話了一樣,可是我聽到了。
我還是點點頭。
她嘆了一口氣,「要抽煙嗎?」
我點頭,我好像除了點頭以外,沒有其他的反應了。
「你知道嗎?」她點了二根煙,一根遞給了我
「我們上個禮拜五不是和公司同事到海邊嗎?」
我看著她,我幾乎可以猜出她想說什麼了,例如,她想說今天是禮拜一。
「今天是星期一喔。」她說。
我不說話,默默的抽著煙。
「上次我們去海邊買了很多煙火放,大家玩的很開心,你還記得嗎?」
她的聲音很輕,混著少許的黑暗,覺得很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樣。
我有點無法忍受了,因為我明明知道她想說什麼,
我也知道她要表達的是什麼,我真的都知道,
而且我對這種一答一問的對話方式感到十分的厭惡,
是突然的感到十分的厭惡。
「煙火買太多了,放不完,最後我們拿了一些回來呢,」
她吸了一口煙,雙手抱著膝蓋「你知道剩下什麼嗎?」
我不說話。
「仙女棒,很漂亮喔。」她低著頭,
「我突然好想點一根來看,你呢?」
有種東西慢慢的在我心裡成形,突然的我也很想要點一根仙女棒。
「那就拿出來放吧。」我說。
她很快的爬起來,在黑暗中,她在衣櫃裡摸索著,
我聽得見衣櫃打開的聲音,和衣服及雜物發出的喳喳聲。
「有了。」她舉起手,揮舞著一包還沒拆封的仙女棒。

她嚓的幾聲一下子就點著了二根,她拿了一根給我。
我跟她在黑暗的室內,揮舞著仙女棒。
金色的花火在昏暗的屋裡更顯得突兀,
照亮著我跟她的臉,我們沒有表情的臉。
我們只揮了一下,就很有默契的停下來,
我們舉著還沒燒完的鐵棒對著彼此的臉,
我不知道在她的眼中看到的我是什麼樣子,我只知道在我看來的她,
因為被仙女棒的光給掩蓋,我反而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乾脆閉上眼睛,我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看。
在靜靜的黑暗中,她的哭泣聲一直在我腦裡面環繞著,
像山谷的回音一樣來來回回的,等我有知覺的時候,
仙女棒已經燒完了,我跟她背靠背的坐在地板上。
沒有想到要開燈或做什麼其他的事,我跟她安靜的等待著天亮。
我想,我們只是單純的害怕黑暗罷了。

雖然屋裡有開空調,可是我們還是不停的流汗,
到我想不起來我們是不是還在流汗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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